我一时间没有回答,好像这是个我不愿承认的缺点、或者我不愿去探索的盲区,也可能……只是我神经断触,在大脑的笃定之下,身体却小心翼翼。
无言挣扎了一番,我才说出口:“会的。”
我其实也会做梦,也会,梦见杨桦。
做梦的那天,他照旧的和我做完爱,照旧的开始发病。我躺在他旁边,习惯了他那止不住的眼泪和发颤的声音,他用手虚虚地来拥抱我,把头凑向我的肩,像祷告。我想是他困了,才会那样迷迷糊糊的念叨。
“你知道吗……我有的时候其实一点也不恨我妈。”
“古时候兵荒马乱,战场上的壮丁不够用了,地也没人种了,就会让女人抓了紧的生孩子——子宫,变成了流油的土地。然后到了军营里、街巷里,妓女们被掳去生子,怀了孕的女人们又卖不得……那些妓院就会摆上男人。那些还没长开的少年郎,那些瘦弱的书生,都被充作了娼妓。穿着裙裳、施着粉黛,做了女人打扮、落了女人宿命……男人,也终成了女人。”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杨桦总是这样,他被“性别”的獠牙咀嚼了太久,只有他所有的伪装都被那“宿命”的酸水溶解了,他的骨骼才会这样柔软地活动关节,对我如此呢喃。
“我妈生来是个女人,她背负了娼妓的骂名,那我呢?我生来是个男人,我的命运和她的,真的就会有不同吗?这样的我……或许终有一天,也会被骂作娼妓,对吧。”
我也困了,我仿佛站在一个厚厚的玻璃缸外守夜,听杨桦这个实验品在缸中挣扎,却只撑不住睡意,最后罢工。
“……我妈生来就是‘女人’吗?只要‘男人’们想,身为男人的我……也有可能被迫成为‘女人’。人类只是需要娼妓,而不在乎这娼妓是男、是女。”
彻底睡死之前,他似乎同我耳语:
“如果……真的有那样一天,请你——毁掉我吧。”
我猜想是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,才害我做了那样的梦。
我梦见自己在酒店的房间醒来,双人床,身边躺着一个没有脸的男人……他居然,正在分娩。那块本该闭合的会阴处裂开豁口,脂肪在皮层下一点点的挤过去,拥成一个形似阴唇的组织。男人的肌肉为生产而抽搐,鲜血打湿了床。我立刻打算逃跑,恰好床铺正对着的是房门。可是从床上站起,重力却突然换了方向,我整个都坠向房门……想扶着它爬起,门猛地一开——紧接着是下一道门。
我不断的、仿佛无穷尽的,坠入无数道不同的门。中式铜环大门、和风推拉窗门、庄园铁栅门,再是帐篷的门帘、现代防盗门……随着我重重的摔上去,门就迅速打开、再迅速合上,我在这其中被摔飞了双手,被门扯去了双腿,像是那名作“人彘”的酷刑。而痛觉神经却很迎合梦境的要求,不让我吃痛醒来。
那样多不同地区、不同文化的门扉,源自古今中外。令人头一回想做这样的比喻——我跌入历史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兴许是我脑容量里关于门的想象终于用尽,我总算跌落到一个熟悉的床上。我的背已经刮得糜烂,但后脑勺还能勉强分辨出那同样熟悉的一次性床单,我掉进了杨桦的家。
转头去看,杨桦只穿着一件白衬衣,坐在那熟悉的飘窗上,披着月光。他好像在跟我说话,笑盈盈的,我试图答复他,但没能开口。
似乎是见我不答,他跳下窗台,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向我走来,一步、两步,三步。他的脚下涨起潮汐,海水打湿他的双腿和衣角,后面的窗台飞一般的向后退去,我身下的床铺化成细沙,我陷在沙滩里。
杨桦跪坐下来,像一条溺水的鱼,在我的梦中搁浅。
多完美啊,连梦境的解构、抽象、异化,都契合得如此完美。
他用手抚摸我的伤口,我刚刚失去的骨骼和血肉一点点的抽出来,如同被他孕育,让我忽然想起,那些年少时令人不愿怀念的生长痛。我被他笑着扶起,抬头一看……
那是种难以描述的场景,海浪在翕动,一层层卷成深不见底的漩涡,像阴道的纹。浪花如同血液一样溢出来,海面上溅起羊水,迎面而来是海的啼哭。
深邃的海洋,也在分娩。
之前那个没有脸的男人变成了无数个,被海洋生育出来、冲上沙滩,他们都在分娩,生育一些同样没有脸的孩子。我转头,想逃避这些对大脑常识冲击过度的东西,却看见了脚下的沙滩——大大小小的沙丘,隆起成了无数个乳房。那些乳头像泉眼一样涌出鲜血,血液在乳房间流成沟壑……只有杨桦,他还是那样,一身洁净的站在我旁边。
我想问他怎么离开,却突然晕眩着倒回地上,开口只有像水琴一样的嗡鸣声,仿佛我的肺腑在哭嚎。远处的无脸婴儿们化作白鸟,成群的在他身后飞起,替大海、向天穹寻仇。他似乎是心疼了,俯下身子来安抚我,在我模糊的视野里对着我微笑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在我梦里,怎么又不哭了?我忽然想这样问杨桦。他若是哭了,我就总能以眼泪为借口,去离他更近一点,去违禁地触碰……他的灵魂。
好像我很清醒的知道这是梦,却总也没有醒。他可能不知道这是梦,看我居然也那样认真,仿佛他的似是而非都只是些干扰选项,正确答案我从来都没有找到。我曾觉得他那张脸像诗,后来在床上、乃至于那场梦里,我才恍然发现,他那双薄情的唇是不会对我念诗的,他只会宠溺而黯败地吟出我的死因。
他低下头问我:
“你真的……不爱我吗?”
我从梦中惊醒,酒店里我独自一人,转眼看见床头的安全套盒子,现实才得到了证据。
夜晚过去,杨桦已经离开了。
“什么鬼梦,操。”我忍不住骂了一句。
真是被他影响得太深了,我才会在梦里将“男性”和“母亲”重影,看见男人孕育、男人分娩。那些性的表征由天地自然演绎,如同对道家阴阳的某种诡异论证。我倒也难得的思考起来,生育这件事,难道和男人毫无关联吗?杨桦的痛苦,究竟是源于性需求和感情需求没能在同一个体——宋某那得到满足,还是什么更根本的原因?
……说到底,杨桦是个男人还是女人,真的、有那么重要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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